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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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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醋

幾乎就在這一刻,蘇煙本能地往後退一大步,拉開她和聞兮的距離。

其實她和聞兮離得並不近,足足三尺開外,可在看見陸行之的一瞬間,她控制不住自身的反應。

她不知道陸行之到底來了多久。

有沒有看到整件事情的始末?還是只看到她和聞兮碰杯飲酒?

其實這兩種情況並無多大區別。

蘇煙行得正坐得直、心中亦無愧疚,有何懼怕的呢?

可他毫無防備地出現、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她......她瑩白的耳尖瞬間紅透了,手中的琉璃酒盞也似被火灼燒過、燙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所有人都朝門口的陸行之望去。

陸行之倒坦蕩得很,既沒有“外出夫君歸來捉I奸”的惱羞成怒,也沒有被眾人看笑話的窘迫感。

他大闊步走向人群,笑著和祭酒以及曾經的夫子們打招呼,又短暫地同國子監的學弟學妹們寒暄幾句,才對聞兮說。

“聞兄客氣,陸某感激不盡。不過蘇煙不善飲酒,我替她喝這一杯。”

他說這句話的時候,不動聲色地站至蘇煙跟前,擋住聞兮的灼灼視線,又長臂一撈,輕松“接”過蘇煙手中的琉璃酒盞。

他和聞兮就這樣面對面站著。

兩人同時穿著一身白。

一個高大挺拔、眸光如鷹,桀驁如展翅雄鷹霸氣不羈;

一個風度翩翩、溫潤如玉,儒雅如畫中仙人墮落凡間。

明明兩人客氣又禮貌地說著話,周遭的友人也都笑著,可整個氛圍莫明地壓抑且沈悶,似有一道看不見的浪潮在翻湧。

聞兮面色如常,似未有任何不耐。

然,那握著酒盞的手,指尖因分外用力而泛白。

他的聲音極淡,“好。”

陸行之仰頭。

被蘇煙淺嘗過的酒盞邊沿殘留著一道紅,是她剛才留下的口脂。

他沒有轉動酒盞,而是就著那道紅一飲而下。

再倒一杯。

“這杯祝聞兄旗開得勝、再創佳績!”

兩人一飲而盡。

陸行之又向祭酒和夫子們敬酒。

幾番客套後,他帶著蘇煙離開、走向二樓雅間。

趴在二樓欄桿上看熱鬧的紀沐塵和霍修染趕緊回身,忙不疊溜進雅間。

沒走幾步,紀沐塵掉過頭,一把拽走望著聞兮犯花癡的陳寶兒。

*

蘇煙和陸行之上了木質樓梯,沒多久,樓下大堂恢覆先前的喧囂與熱鬧,劃拳猜酒樣樣不落。

是聞兮離開了。

蘇煙沒有回頭。

陸行之剛才的表現出乎她的意料。

換做三年前,陸行之若是看見她和聞兮“那般親密”,他不是將茶樓砸得稀巴爛,就是猛地一拍茶桌氣極而去。

或許,是三年的邊疆生活磨礪了他,讓他變得成熟且穩重,也學會了隱忍;

又或許,他始終心裏還憋著一口悶氣,只是尚未發洩而已。

不管怎樣,他能夠顧全彼此的顏面,在祭酒等人面前做到禮數周到......她心下都是感激且高興的。

她側眸望向他,主動挑起話題。

“你剛才去哪了?”

陸行之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,而是拿出一個精致的鐵木梨盒。

“聞兮送給你的新婚賀禮。”

鐵木梨盒是深褐色的,不大,刻有繁美的並蒂蓮圖案,小巧奢華又不失雅致。

看這大小,裏面應是裝了文房四寶之類的物品。

而這份送給蘇煙的禮物在陸行之的手上,也就意味著......

意味著陸行之在回來之前見過聞兮。

陸行之晃動手中的鐵木梨盒,指向鐵木梨盒上繁美的並蒂蓮圖案,笑得意味難明。

“他實在......有心。”

並蒂蓮是美好愛情的象征,常刻於新婚之禮上,無甚稀奇。

可偏偏他的語氣輕飄飄的,甚至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嘲諷和氣性,憑白讓蘇煙想起某些舊事,不自覺握緊手中的絲帕。

國子監的後方有一灣荷花池。

夏日不燥、微風清甜,層層綠荷立於水面、朵朵紅蕖蕩漾成波。

美景怡人,常引得學子們聞香而去。

他們三五成群結伴同行,采蓮劃船、賦詩作對。

蘇煙和聞兮就是其中之一。

陸行之從鐵木梨盒上移開眸光。

他沒有再繼續先前的話題,而是將紫蘇飲塞給蘇煙。

“趁熱喝。”

蘇煙道了聲謝謝。

不知為何,她手中的紫蘇飲分明是熱的,她卻感覺從未曾有過的冰冷刺骨。

*

回到雅間,蘇煙和陸行之還似先前那般說笑,好友們也不提樓下的那樁事,可明眼人一看就知不對勁。

兩人分明坐在一處,卻各自朝向另一側的人,便是無意間視線相觸,也會極快分開。

陳寶兒很努力地講笑話,紀沐塵提議時辰尚早、不若等會去江邊轉轉......都被蘇煙和陸行之以不同的理由回絕。

飯後,蘇煙去結賬,另外幾人在茶樓外候著。

茶樓的老板叫三娘,是個風韻猶存、姿色妖嬈的寡婦,常引得男兒們垂涎不已。

不過,三娘對這些巴巴求著的男人不感興趣。

三娘撥弄著珠算,瞧見蘇煙過來,笑道。

“如何?今日的味道可還行?”

蘇煙點頭,“挺好的,多謝三娘。”

三娘便放下珠算盤,從櫃臺裏出來,親熱拉過蘇煙,柔聲道,“你爹呢?還沒從淮州回來?”

這頭說著話,那頭有小廝大聲地喚——“三娘,三樓翠雲間貴人請您去一趟!”

“嚷嚷什麽?看不見老娘在哄小祖宗啊!”

三娘罵完,扭頭對著蘇煙笑,繼續道,“我給你爹做了幾身新衣裳,空了讓他來取。一個男人家家的,沒個婆娘照料怎麽行?”

是的,三娘中意蘇煙的爹蘇明懷。

都說中年人的感情隱晦,可三娘的愛熱辣執著。

她愛屋及烏,對蘇煙同樣愛不釋手,總會把位置最好的二樓雅間留給蘇煙。

蘇煙其實蠻喜歡三娘,也對爹爹表達過“不介意”的立場,奈何爹爹“油鹽不進、寸步難前”。

從前蘇煙想不通,直到爹爹送回那對母女......

蘇煙替三娘不值,還有些憤恨難平,卻也不好說什麽。

畢竟是長輩的事。

蘇煙,“三娘,我那桌多少錢?”

三娘微楞,隨即笑著指向門外的陸行之,“陸小將軍已經結過賬了。”

“什麽時候?”

“就是剛才他出去給你買紫蘇飲的時候。”

蘇煙語塞,望向門外廊下候著的高大背影,許久沒有說話。

*

出了茶樓,幾個好友道別,蘇煙和陸行之一同回府。

太傅府和定國公府門對門,只隔了一道還算寬敞的道。

到了長安街的最盡頭,陸行之往定國公府走,壓根沒有送蘇煙入太傅府的意思。

蘇煙給隨侍的如意遞了個眼色,如意立即上前攔下陸行之。

“陸將軍,天黑路不好走,您送我們小姐回院子吧。”

陸行之劍眉微蹙,卻也沒說什麽,轉身行在蘇煙後頭。

夜幕降臨,月上枝頭;繁星點點,銀輝不濃。

三月的晚風怡人,不似二月的寒、沒有夏夜的燥,溫暖愜意得剛剛好。

蘇煙卻心神難寧。

她行在前頭,陸行之走在她身後。

兩人隔了不過一尺的距離,卻似千山萬水般遙不可及。

前方是墨蘭苑,陸行之留下一句,“到了”,就要走,被蘇煙喊住。

蘇煙:“我命人煮了醒酒的甜湯,進來喝些吧。”

說著側身讓出進院子的路。

院子裏,幾個婢女穿著統一的藍裙褂子,端著熱水溫茶、凈手的銅盆等,恭敬排成兩列,侯在院門口。

陸行之未曾多看一眼,冷聲道,“不勞煩。”

他那敷衍且散漫的態度委實讓人心涼。

蘇煙極力壓下內心翻湧的情愫,盡量用一種溫婉的語氣同他說話。

“我想你進去,我有事要同你商量。”

“商量什麽?”陸行之難耐道,“有話就在這裏說。”

他陰沈著臉,幾乎沒給她進一步表達的機會,語調冰冷且煩悶,仿若她所有的示好不過一個笑話。

再好的脾氣也被惹到了。

蘇煙:“你我還有幾日便是夫妻,你定要這樣同我陰陽怪氣的?”

“不過一個聞兮,你有必要如此介意?”

“你真是幼稚!愛來不來!!”

她生氣的時候,瑩潤如脂的臉頰會微微泛紅,哪怕刻意控制過,軟糯的語調還是會止不住的顫抖;

那雙多情明亮的眸子,也因為激動蒙了一層濃濃的水霧,似乎下一刻委屈就會彌漫。

她不願被他瞧見這一幕,拂袖離去。

卻被他死死鉗住皓腕。

他拉著她、使她動彈不得,又直直地望著她,仿若要透過她的眼看穿她的靈魂。

他實在生得高大,肩背又挺闊,站在她面前,似一堵移不開的小山,整個氣息強勢至極。

忽然,他笑了,松開她。

“哭什麽?我進去就是。”

言罷,他也不要誰請,徑直走向墨蘭苑的廳房,還喚侍女端來一盆水,嫻熟地凈手,又坐到桌邊悠哉樂哉地飲茶。

蘇煙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。

她剛才沒哭,是氣到了。

她揉了揉被他禁錮的手腕,發現他只是使了巧勁,並未弄疼她。

*

入了前廳,侍女們上完茶水和甜點,自發退至屋外。

人和人之間的情緒真的很奇怪。

前一刻兩人劍拔弩張、抵死相對,現下卻似什麽都沒發生過,吃喝說笑一樣不落。

陸行之灌了口甜湯,說,“找我商量什麽事?”

蘇煙拿了本綠色的小冊子,藏在身後,正兒八經問他,

“現在你能心平氣和同我說話麽?不急、不躁、也不會發脾氣?”

陸行之沒有擡眸,就著甜湯“嗯”了一聲。

蘇煙又說,“我是認真的。”

陸行之便放下瓷碗,一個暴栗磕在她的腦門。

“你到底說不說?”

蘇煙躲閃不及,吃痛擰眉,卻也沒怪他,只是說,“以後不許這樣,我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
陸行之不理,挑了一塊糕點咬,眉眼向上斜挑,唇側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。

蘇煙拿出綠色的小冊子,翻出夾在裏面的“婚前協議書”,遞給陸行之。

這是她仿造別人的案例寫的,涉及她和陸行之婚前婚後財產分配、夫妻相處之道、婆媳相處之道等,足足四十多條,條條不相同。

不過宗旨只有一個:兩人既不歡喜對方,幹脆假成親;婚後表面“舉案齊眉”,實則“各生歡喜”。

“你看看有沒有什麽要補充的?我們可以商量。”

陸行之咬著糕點接過信箋紙,看到“協議”兩個字的時候,驀然一驚。

潛意識裏,他覺得有不好的大事要發生。

左眼皮不安分地亂跳。

果然,堪堪看了幾行字,他便忍不住了。

“這就是你要和老子談的事?”

“為了一個小白臉?”

“還說你不在乎他!!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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